梨树下:铜山娘娘(俄罗斯)

有一次,我们工厂①里的两个工人上草地去看草,他们的草地很远,在谢维鲁什卡河对岸的一个地方。

①指俄国农奴时代叶卡捷琳堡(十月反动后改为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现为乌拉尔重工业中心)西南的波列夫斯克工厂。这个工厂的旁边就是产铜矿的古苗什基——即古苗舍夫斯克矿山,又名铜山。
那天是节日,天气非常热,是个雨后的大热天。他们俩都会在矿山里做工,那便是说,在古苗什基采矿。那儿能够掘到孔雀(peacock)石和琉璃石。有时也会碰到有斑纹的天然结晶铜和其它有效的矿石。
两个人里有一个是还没有结婚的小伙子,可是他的眼睛因为在铜矿里做工中了毒,已经发绿了。另一个年纪比较大一些,已经完全被矿里的活累坏了。不但两眼发绿,两颊也仿佛涂上了一层绿颜料。这个人啊,老是咳个不停。
树林(wood)里很不错。小鸟儿在快乐地歌唱,地上升起蒸气,空气非常新鲜。
我们厂里这两个工人,你听着吧,就感到浑身软绵绵地想睡觉(sleep)。他们走到事先发掘铁矿的红山矿区,躺在一株山梨树下的草地上,马上就睡着了。突然之间,那个小伙子,像是被人家在腰里捅了一下,惊醒了。只见前面一块大岩石旁边的矿沙滩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的背朝着他,看她背上的辫子就知道是个姑娘。她的辫子是青玄色的,可是那辫子不像我们厂里姑娘的那样尽在背后晃悠,而是紧紧贴在背上。结在辫梢上的丝带,仿佛是白色的,又仿佛是绿色的。丝带显得灼烁、透明,还收回了清脆的响声,像是铜片相碰一般。
那小伙子对那辫子感到非常新鲜,一个劲儿直瞪着那个姑娘。姑娘的身材长得苗条可爱,可是她的行为却像急转的车轮——她不肯好端端地坐上一会儿。她一会儿向前弯下身子,像是在脚边找寻什么,一会儿又坐直了,向左右两边摇晃。接着,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跳起来摆荡手臂,然后又向前弯下身子。一句话,真是水银般的姑娘。可以听到她在低声说话。说的是哪国话——谁也不知道。
她在向什么人发言呢,也看不见。她只是笑个不停。看来,她很快活。
那小伙子正想说话,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像是被人在后脑上拍了一掌,一会儿想到来了:
“我的妈呀,这不是铜山娘娘么!看她那身衣服。我怎么没有马上就看出来呢?一定是她用辫子蒙住了我的眼睛!”
那身衣服啊,真的,凭你走遍天下也放不到第二套。你听我说吧,那件长袍是绸缎一般的孔雀石①做成的。这种料子现实上是孔雀石,一眼看去却像绸缎,真叫人想用手去摸摸它。“唉,糟了!”那小伙子想。“趁她还没有看见我,但愿能拔腿溜走才好。”你要知道,他听老人们说过:铜山娘娘——也就是这个孔雀石仙女——专门喜欢作弄伟人。
正当他想到这里,那个姑娘突然之间转过了身子。她快活地瞧着小伙子,露出雪白的牙齿,取笑地说:
“你怎么了,斯捷潘,漂亮的姑娘可以白看吗?看了得付钱的。来,走近一点。让我们谈谈。”

①孔雀石是一种绿色矿石,成份是碳酸铜。
自然罗,那小伙子心里很畏惧,可是脸上却不肯露出来。他竭力装出一副大胆的神气。虽然她是神灵,无论如何是个姑娘。嘿,他是个棒小伙子——他觉得,畏惧一个姑娘是很丢脸的事儿。


“我可没有闲工夫跟你说话,”他说。“不跟你说话我们也已经睡得太久了,我们还得到那边去看草呐。”
她笑了一阵子,然后说:
“你别再装模作样了。来吧,我对你说,有正经事。”
小伙子看出——没有办法,只好向她走去。可是她却打了个手势,叫他从另一面绕过那堆矿石。他绕了已往,突然之间看见:地面上是多得数不清的蜥蜴(lizard)。你听着吧,各色各样的蜥蜴都有。一种,譬如说,是绿色的,另一种是近乎蓝色的天青色,另有几种是泥上色或是沙子一般的颜色,身上散布着金色的斑点。有些呢,像是玻璃大概云母一般的透明发亮,另一些又像是是枯黄的草,上面有各色各样的斑纹。
姑娘笑起来了。
“不要踏着我的小兵,斯捷潘,”她说。“你又矮小又结实,他们多小啊!”她说着将手一拍,蜥蜴纷纷向两旁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于是小伙子走近了她,停下来。她又用两手一拍,一面大笑道:
“现在你可不能动了。如果踩伤了我的部下,你就会遭到大祸!”
斯捷潘往脚下一看,简直认不出地面的形状了。险些全世界所有的蜥蜴都聚集到这儿来了——脚下仿佛是一大片镶木地板。斯捷潘仔细一看——天呀,这不是铜矿么!各色各样的铜矿石,琢磨得又光又滑。其中还夹有云母片和闪锌矿的矿石,以及其他各种和孔雀石相仿的发亮的矿石。
“哈,现在你可认得我了吧,亲爱的斯捷潘?”铜山娘娘一面问,一面哈哈大笑。
停了一会儿,她又说:
“不要畏惧。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伙子觉得受了欺侮,因为那姑娘不断地耻笑他,而且竟敢对他说这种话。他发了火,甚至喊了起来:
“我们在矿山里做工的,还怕哪一个!”
“那就很好,”铜山娘娘答道。“我正需要这种谁也不怕的铁汉。明天你下矿井去的时候,工厂的管事①一定也在那儿,那就请你给他带个话,可是小心不要把我的话忘了!你通知他:‘铜山娘娘命令你,臭山羊(goat),叫你马上从红山矿区滚出去。如果你还要损坏她这顶铁帽子,她就要将古苗什基一切铜矿沉到谁也挖不到的地方去。’”

①管事是俄国农奴时代工厂里最高的治理人员,代表厂主,权力很大。
她说完了这些话,眯起了两眼,又说:
“晓畅吗,亲爱的斯捷潘?你不是说,你在矿山里做工谁都不怕吗?那就请你把我的命令转告管事。现在回到你的同伴那儿去吧,给我记取,不要说起这件事。他已经累坏了,可以不必叫他受惊,也不必让他牵涉到这件事里来。我已经通知过那边的琉璃石,叫它们帮他一些忙。”
她又拍了一下手掌,所有的蜥蜴都溜走了。
她本人也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那块大岩石,纵身跳上去,像蜥蜴一般地沿着那块岩石爬去。她的手脚顿时变成为绿色的爪子,尾巴也伸出来了,脊梁上是一条青玄色的斑纹,只有头依然个人头。她爬到岩石顶上,回过头来说:


“不要忘记我通知你的话,亲爱的斯捷潘。你对他说:‘铜山娘娘命令你,臭山羊,叫你马上从红山矿区滚出去。’你如果照我说的去做,我就嫁给你!”
小伙子甚至狠狠地唾了一口。
“呸,你这脏东西!我怎么能和蜥蜴成亲。”
她看到他这个样子,反而哈哈大笑。
“好吧,”她叫道。“这事儿我们以后再谈吧。也许,你会改变念头的,不是吗?”
只见绿尾巴一闪,铜山娘娘就在小山前面不见了。
小伙子独个儿留在那里。矿山上静静静的。只听见他同伴的重重的的鼾声,从另外一堆矿石前面传来。斯捷潘推醒了他。他们一路走到自己的草地里,看过了草,在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家里,可是斯捷潘却一向在想:他怎么办呢?对管事说这种话可不是玩的,因为管事身上真的常常收回臭味,据说他内脏的某一部分在腐烂。不去说吧——也很畏惧。你得晓畅,她是铜山娘娘啊。
不论什么铜矿她都能使它变成无用的废矿。那时候你还能做什么工啊。但另有比这更糟的:在姑娘眼前变成一个吹牛的家伙可太丢脸了!
斯捷潘想了又想,最终鼓起了勇气:
“不管它怎么样,我一定要照她的命令去做。”
第二天一早,工人们刚刚聚集到罐笼旁,工厂的管事就走了过来。自然罗,所有的工人都脱下了帽子,不敢做声。可是斯捷潘却走到他的面前说:
“昨天我见到了铜山娘娘,她叫我传话。她命令你这头臭山羊马上滚出红山矿区。如果你还要损坏她的铁帽子,她就要把古苗什基所有的铜矿沉到谁也挖不到的地方去。”
那管事气得连胡子也颤抖起来。
“什么?你喝醉了酒依然疯了?什么铜山娘娘?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这种话?我要叫你在矿里烂死!”
“随你的便,”斯捷潘答道。“不过这是铜山娘娘命令我这样对你说的。”
“给他一顿鞭子!”管事喊道。“把他赶到矿井里去,用铁链锁在掌子①里!不叫他饿死,用狗吃的燕麦喂他,活还得照样干,不许减轻。只要他有一点差错,就狠狠地用鞭子抽他!”

①掌子是矿工做工的工作面。
自然罗,他们把小伙子用鞭子打了一顿,然后赶到掌子里去。矿井里的监工——也是一个出色的狗腿子——就领他到一个最坏的掌子里。掌子里很潮湿,又没有好矿石,那是个早该废弃的掌子。就在那儿用长长的铁链锁住了斯捷潘,那便是说,使他照常能够做苦工。谁都晓畅,事先是什么时候——农奴时代呀。什么样的刑罚都可以用来折磨人。那监工还取笑他说:
“你在这里凉快凉快吧。你要挖出纯净的孔雀石来,份量是……”接着他说定了一个十分谬妄的工作份量。
那是没有办法的。监工一走,斯捷潘只得挥起鹤嘴锄来。无论如何,他到底是个灵活的小伙子。他一看——成绩不错,一块块的孔雀石伴伴随着鹤嘴锄跳了出来,像是有什么人把它们用手捧上来一般。掌子里的水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退尽了,地上一会儿干了。


“啊,好得很,”斯捷潘想。“看来一定是铜山娘娘想到了我。”
他刚一转念头,掌子里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变得非常明亮。他一看,铜山娘娘已经站在他的前面。
“好男人!”她说。“斯捷潘,你真值得夸奖。你不怕臭山羊。你对他说得很好。咱们走,看一看我的妆奁去。我对自己说过的话决不反悔。”
铜山娘娘说过这话,就紧皱眉梢来了,仿佛这件事儿使她非常发愁。她一拍手掌,爬来了蜥蜴,它们替斯捷潘脱去了脚上的铁镣。铜山娘娘吩咐说:
“在这儿挖好双份的矿石。孔雀石要头等的,要绸缎一样平滑的那一种。”然后又对斯捷潘说:“喂,可爱的新郎,一路去看一看我的妆奁吧。”
于是他们向前走去。铜山娘娘在前面领路,斯捷潘跟在背面。她走到哪儿,那儿的岩石就会让开一条路。地下出现了许多宽敞的房间,墙壁是各色各样的。有的是一抹的绿色,有的是淡黄底子缀着金色的斑点。也有蓝色的、琉璃色的墙壁,但上面都嵌着铜花。一句话,装饰的精美,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铜山娘娘身上的衣服也时时变换着。一会儿像水晶般明晃晃地闪耀,接着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褪了颜色,一会儿又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像无数颗小金刚钻撒在上面一般闪闪发光,有时变成为红铜色,有时又会泛出绿绸的光彩来。走着,走着,她停下来说:
“前面好几里①路尽是有斑点的黄石和灰石,那有什么可看的?现在我们刚巧在红山下面。除了古苗什基,这是我最宝贵的地方。”

①指俄里,一俄里相当于一·○六公里。
这时斯捷潘看到了一个大房间,里面有床铺、桌子、凳子——都是用最纯净的结晶铜制成的,墙壁一切由孔雀石砌成,上面镶着钻石。天花板是险些与玄色相近的深白色,上面嵌着许多铜花。
“让我们在这儿坐下谈谈吧。”她说。
他们就坐在凳上。铜山娘娘问道:
“你看见我的妆奁了吗?”
“看到了,”斯捷潘说。
“嗯,关于结婚的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斯捷潘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你听着吧,他已经有了未婚妻。很好的姑娘,是个孤儿。自然罗,她怎么能比得上铜山娘娘的鲜艳!那姑娘只是个伟人,普通的人。斯捷潘想了又想,最终说:
“你的妆奁只有沙皇才配,我只是个普通的工人。”
“亲爱的朋友,你不要推托。”她说。“你忠实对我说,究竟愿不愿意和我结婚?”铜山娘娘一面说,一面显得非常难受,紧皱眉梢来了。
斯捷潘只得直率地回答:
“我不能够,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别的姑娘。”
他说了这话,以为她一定要大发雷霆。可是她看上去反而快活起来了。
“好男人!”她说。“亲爱的斯捷潘,为了你给管事传了话,我已夸奖过你一次,这一次更值得我更加的夸奖。你并不贪图我的金银财宝,也并没有把你那可爱的娜斯塔茜雅用来调换我这石头的姑娘。”真的,小伙子的未婚妻就叫娜斯塔茜雅。“这儿,”她接着说,“是我送给你未婚妻的一件小礼物。”


她递给他一只很大的孔雀石首饰箱。
在这只首饰箱里,你听着吧,尽是女用的首饰:耳环啦、手镯啦,应有尽有。那些首饰并不是任何有钱的新嫁娘都能拿得出来的。
“可是,我怎么带着这些东西回到上面去呢?”
“那你不用担忧。一切我都会给你安排好的。我会把你从管事手里救出来,你可以和你年轻的未婚妻安安乐乐地过日子。只是我有一个忠言你必须遵守——以后,你听着,千万不能想见我。这将是我给你的第三次考验。现在,请你吃些东西吧。”
她又拍了拍手掌,马上爬来了蜥蜴——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她按照俄罗斯人的习俗请他吃了一顿:美味的汤、煎鱼饼、烤羊肉(mutton)、麦粥等等。吃过以后,她说:
“斯捷潘,再会了。你要小心,不要再想到我!”她说着就淌下了眼泪。
她用手盛着,泪水一滴又一滴地落入掌心里,凝成为一颗颗的宝石,足足有满满的一握。“拿去吧,好好地过日子。这些宝石,人家会出很大的代价来收买。你就要成个有钱的人了。”铜山娘娘说完后就把宝石交给了他。
那些宝石是冷冰冰的,但铜山娘娘的手,你听着吧,却是泛烫的,仿佛活人的手一般,还在微微地颤抖。
斯捷潘接了宝石,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然后问道:
“现在叫我往哪儿走?”斯捷潘一面说,一面觉得很难受。铜山娘娘用手一指,斯捷潘前面马上显现了一个山洞。这山洞像是一条坑道,而且里面和白昼一般明亮。斯捷潘循着坑道走去,两旁又是各色各样的地下宝藏,他饱看了一番,最终一向走到自己的掌子里。一到掌子里,身后的坑道马上关闭了,一切复兴了原状。蜥蜴跑来了,替他锁上了脚镣。另下只孔雀石箱也突然之间变得很小,斯捷潘就把它塞在怀里。一会儿监工就进了掌子。监工正预备嘲弄斯捷潘一番,一看——斯捷潘挖掘的分量比给他规定的还多,而且都是最纯净的孔雀石——精髓中的精髓。“怎么回事?哪儿来这些好石头?”
他想,接着走到掌子深处,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说:
“在这个掌子里自然是什么都挖得到。”说完就把斯捷潘领到另一个掌子里去,接着就把自己的侄儿安置到这个掌子里来。
第二天,斯捷潘又动手干活。孔雀石又像以前那样飞了出来,而且还挖到许多有斑纹的结晶铜块。可是监工的侄儿呢,恕我说忠实话,连一块好石头都没有挖到,尽是些没用的矿石。于是监工知道其中一定有鬼。他跑到管事那儿,这样那样他说了一套。
“没有别的,”他说,“一定是斯捷潘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了。”
管事却说:
“他把灵魂卖给谁,这和我们绝不相关,倒是我们可以在这上面榨些油水。你去通知他,如果他能够找到一百担①重的孔雀石块,我们就让他做自由人。”

①指俄担,一俄担相当于1638千克。
管事命令手下的人取掉斯捷潘脚上的铁镣,而且休止了红山的开矿工作。“谁知道他,”管事说,“也许,这傻小子那天说的铜山娘娘的命令是真话。红山那边挖掘出来的矿沙中竟发现了铜,这会使铸出来的铁糟糕的。”


监工对斯捷潘说明了管事对他的要求。斯捷潘答道:
“谁不向往自由啊?我一定竭力去挖,能否挖到,那就得看我的运气了。”
可是斯捷潘很快就找到了管事所要的那种大孔雀石块。大孔雀石块被拖到了地面上。管事那一伙人都很得意,仿佛说:瞧,我们挖到了这样大的孔雀石块!但他们依然不给斯捷潘自由。他们去信给厂主老爷报告了大孔雀石块的事儿。老爷本人呢,你听着吧,马上从圣彼得堡乘车子赶到了这儿。他了解了一切情形以后,就把斯捷潘叫到跟前。
“用我老爷的话给你担保,只要你能给我找到可以凿成五丈①长的柱子的孔雀石,你就一定能得到自由。”

①指俄丈,一俄丈相当于二·一三四公尺。
斯捷潘答道:
“我已被你们骗了一次。现在我可聪明了。请老爷先给我写好放我自由的字据,然后我再为你挖石头:不过结果怎么样——得等着瞧。”
自然罗,老爷跺着脚叫喊起来,可是斯捷潘依然一股劲儿说下去:
“差一点忘了——我的未婚妻也得写在释放字据上,不然,丈夫是自由人,妻子却是奴隶,那还成什么话!”
老爷一看,这小伙子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只得写了正式的释放字据。
“拿去,”他说。“你得好好干,给我小心点!”
可是斯捷潘依然按照自己的脾气说道:
“那得碰运气。”
自然罗,斯捷潘又找到了孔雀石。你想这对他另有什么困难:他自己知道地下蕴藏的一切,铜山娘娘又亲自来帮助他。老爷那帮人把这些孔雀石块琢成为好多根他们所需要的柱子,拖到地面上,然后运到圣彼得堡去制作最大的教堂和宫殿。斯捷潘第一次找到的那一块,到现在还在我们城里①,作为稀有的宝物保存着。

①指事先的叶卡捷琳堡,即现在的斯维尔德洛夫斯克。
从那时候起,斯捷潘变成为自由人,可是古苗什基的富源也仿佛跟着消逝了。工人们挖到了许多许多的琉璃石,再之后就尽是些没用的矿石了。至于有斑纹的结晶铜块,从那时候起就连听都没有听到过。孔雀石都没有了。
在矿山里,水逐步地占了上风。这样,古苗什基的产量愈来愈少,最终,连矿井也完全被水沉没了。大家说,这是铜山娘娘发了怒,因为厂主老爷竟敢把她的孔雀石柱放到教堂里去。她对这件事是非常不高兴的。
斯捷潘没有在他的生活中找到幸福。他娶了妻,成为家,造了房子,一切都很好。照理讲,他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可是他却整天闷闷不乐,身体愈来愈坏。他一天天消瘦下去,生了病。
这病人竟买下一枝鸟枪,开始出去打猎。你听着吧,他每次总是往红山走,每次回家总是双手空空。有一年秋天,他出去了,从此就失了踪。一天已往了,他不返来;两天已往了,他依然没有返来……他躲到哪儿去了呢?自然,大家都聚集起来,一齐去搜寻。但是他,你听着吧,却躺在红山峰顶一块矮小的岩石上死了。他的脸上流露着微笑,他的鸟枪滚在一旁,一枪都没有放过。据那些最初跑近那块岩石的人说,他们在尸体旁边看到一只绿色的蜥蜴——这样大的蜥蜴,在我们这一带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它趴在尸体旁边抬着头,泪水不住地往下贱。当人们跑近时,它就溜到岩石上——一闪就不见了。当尸体运回家来揩洗时。人家看见他的一个拳头紧握着,里面微微露出一颗颗翠绿色的小珠子——足足有满满的一握。有一个识货的老头子,看了看那些翠绿色的小珠子说:


“啊,这是猫儿眼!这是最珍奇、最昂贵的宝石。娜斯塔茜雅,这是他留给你的可以发财的宝物。可是,这些宝石他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娜斯塔茜雅——斯捷潘的妻子——说,她去世的丈夫生前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些宝石。他们结婚时,他送过她一只首饰箱。那是一只很大的首饰箱,用孔雀石琢成的。里面悦目的首饰很不少,却没有这样的宝石,她也从来没有见过。
人们动手从死去的斯捷潘手上掏出宝石来,可是宝石却变成为灰尘。谁也不知道,斯捷潘的这些宝石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事后有人在红山上面挖掘。
挖来挖去都是没用的矿石,褐色的矿石中含着铜的闪光。之后才有人探听出来,斯捷潘手上那些绿宝石是铜山娘娘的泪水化成的。斯捷潘没有把它卖掉,你听着吧,他瞒着家里人偷偷地保存在身边,最终带着它们一路死去。
这就是铜山娘娘,你瞧,她是个什么样的娘娘啊!
大暴徒碰到她——大祸事,大暴徒呢——也不会怎么快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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