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父:长兄如父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书房里的毛尖茶散发出阵阵的幽香,近年来越来越享受独处的时光,也许是年龄的原因吧。

一杯茶,一包烟,一本书,足以打发些时日,虽然心头不时掠过挥之不去的忧愁。

要是大哥在的时候,我一定去一个电话或者去他那坐一会儿,心头的忧伤和闷闷不乐就会烟消云散了。因为从小就在大哥的照顾下阳光长大,有困难总是向大哥求助的,只要我提出要求,他基本上都会满足我。

大哥1954年出生,其实排行老三,是家中长子,比我整整大12岁,同属马。我们兄妹八个,我是男孩中的老幺,排行老六。实际上,在农村,家中幼子是捡很大便宜的。

父亲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严父,在家说一不二,因为他年轻时在当地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18岁入党,也是分场副场长,而且还读过几年私塾,除了在家搞“一言堂”,在外却是处理家庭纠纷、主持公道的座上宾。

但是父亲的光荣史终于被我打破了。记得高二的时候,由于我的冒犯,父亲召集家族及附近有名望的人来批评我们三兄弟。大哥是大孝子,第一个下跪,我不肯,大哥拉我下跪。

其实,我考大学是在大哥的脑洞大开及财大气粗的酒话中催生的。大哥18岁当兵,之前由于农场开办了机械厂,偷偷去工厂当学徒,当时才16岁,当了学徒不到两年就当兵了。

在部队由于只有小学文化,认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每次回家探亲必定给我买一些书回来,记得他带回一本作文书,在我们那个上完一学期连课本都没领到的年代,可见这本作文书的价值了。

我如饥似渴地学习,在一次作文比赛中仿写了作文书上一篇作文而大获老师表扬,农场的学校哪能跟大城市的学校比呢?从此以后,我就大量阅读,把我父亲的旧书都读了一遍,我父亲看似漠不关心地说:“你看得懂吗?”我说:“看了再说。”父亲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看父亲的书有个好处,就是不用劳动,只要拿起书本,父亲安排农活及家务劳动必跳过我,从此,只要有农活要做,我必会拿起一本书,这些也造成了我到如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就要辛苦了我二哥及姐妹们了。

大哥复员后分到了农场机械厂电工车间,20世纪70年代末,电工是很吃香的工种,之前,他做打铁翻砂的工作。机械厂电路及电器坏了,或者解放牌汽车的电路有问题,别人总是略过他直接去找老师傅。

后来,他说这对他刺激很大,于是买了大量的电工书籍学习,不懂就请教他师傅,师傅也很认真地教他,那几年深夜苦读学了不少东西,他说要是当时有高中文化就留在部队了,师长、首长都很喜欢他,就是文化太低。同去当兵的战友最后做到了驻外军事参赞,回国后在石家庄陆军学院做教授。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1982年,大哥承包了电工车间。由于为人厚道,技术好,赚了不少钱。于是就出现了异想天开想让我考大学的冲动。

“我看你也不蠢,我们机械厂陈师傅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你也考一个?”大哥红着脸,满口酒气,满是期待地望着我。“我就英文不好。”我满不在乎地敷衍着他。

要知道20世纪80年代考大学是多难的事情,首先要预考,只有20%的人才有资格高考,高考的录取率也只有20%,况且当时的高中录取率只有30%,当时,我们初三三个班只录取了一个班的高中,由于英语只考了9分,我即便考上了高中,也是班上倒数第二名。

大哥见我算是给了他一个回答,也不再说话,继续和他的朋友们喝着他们的酒。我也依然在往后的日子里,在球场上挥洒汗水,回家后照着(武林)杂志练着各种拳术及武林秘籍。

一天,我正在打篮球,被一个老师叫到场边,“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知道,你是副校长。”“你想不想考大学?”“想,但我英文不好。”我依然满不在乎地吹着牛。校长说:“徐国斌英语考了四分,如今上了华中工学院(现在的华中科技大学),这个暑假来跟我学。”校长撂下了这句话就走了。

这个校长刘老师最牛的地方是破天荒地让1982级的四个学生考上了大学。在农场是人人皆知,农场的学生都以他们榜样。每年都会有考上大中专学校的学生。后来得知,刘校长是我大哥的酒友,几乎每天都在我哥处喝酒。他的绝活是每年都可押中英文高考题的80%,你说神不神?

随着暑假的来临,我每天都到刘老师家里上课,对于26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的我来说,难度可想而知了。好在汉语不错,我用汉语的学习方法渐渐也找到了学习英文的窍门,大量背诵单词,加上刘老师的独特方法,一个暑假学完初中六册,三份考卷平均分78分,这下,我的自信心大增。高三时一边上课,一边自学高一高二的课程,第一年高考没考上,第二年转到另一所高中,1986年考上了湖北商业专科学校,英语还是那神奇的78分。

浪子回头的典型就这样出现了。农村出一个大学生是一件很风光的事。庆功宴全由大哥操办,那天摆了三十桌流水席,父亲一扫往日的严厉,一口气喝了三十几杯酒。直到父亲过世前,逢人便说,这个大家全靠着老大,老三也很争气,老二就由他去吧,但我最心疼老二。在父母心里,都是一碗水端平的,谁差些就补贴谁,心疼谁。

寒假从武汉回家,发现老屋不见了,原来是大哥花了8000元在沿河盖了新房,老屋作价1800元,三兄弟每人600元,其实全是给老二的。大哥在总场有房,我也是不会要的。多年后,我才明白大哥的心思,我的学费、父亲的花销都是大哥出,老二农村种地的税费也是大哥出的,他还帮出嫁后离婚的二姐花8000元买了拖拉机,使二姐再婚后不再受穷。我们这个大家欠大哥太多,直到我有能力后才帮上他。

毕业后由于工作不开心,我决心离开工作三年的中专学校来深圳,在与大哥商量后,大哥说你去吧,家里有我呢。其实,这时大哥的工厂已经开始亏损了,后面两个妹妹的出嫁也由他操办,我只是出一些钱。

我的婚事也是由他操办的,1995年年关已近,突然接到大哥的电话:“你的婚事酒席已办好,客都请好了,你们两人回来就行。”女儿出生后也在他家住了一年。

随着在深圳工作渐有起色,我把妻女接到身边。大哥的情况却是越来越不好。我每年都会寄些钱给他,他儿子上大学的学费也是我来出。

有一天,突然接到大哥电话,说儿子学校成绩单寄来有几门考试不及格。这对于做父亲的他来说可是当头一棒。“你三爷上大学时是何等风光,你16岁上大学我也是兴高采烈,可你倒好,把你三爷给你的学费全打了游戏,我……”

侄子在游戏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经我与学校沟通后,侄子休学一年,若一年后依然没有改变,只有退学。这时的大哥终日以酒来麻醉自己。我想这样不行,和大哥商量,为侄儿改变一下环境,也许会好些吧。于是,我就说你们举家搬过来东莞吧,带上旧设备,我再投资些给你们过生活,也许能改变侄儿吧。

一家四口下车的瞬间,大哥的形象使我几乎无法辨认,蓬头垢面、瘦骨嶙峋,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侄儿通宵达旦打游戏,几乎提不动一个行李箱,往日的翩翩少年似乎变成了一个佝偻着腰,头发披肩,脸上毫无血色的中年人。大侄女离婚后住在娘家,也是有一句没一句说着不着调的话,唯有大嫂生龙活虎,这也预示了大嫂的晚年有太多的艰辛。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不禁眼泪都流了出来。我发誓要让大哥一家过上好日子。

大哥的汽修厂也开工了,侄儿由我出资去智通学习电脑编程。日子虽不宽裕,但看着儿子的变化,大哥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我也时不时去那吃饭,兄弟俩经常喝上一两杯,这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2008年的一天,我与他在朋友处吃饭时,发现他消瘦得厉害,我问他是什么情况,他说几乎吃不下东西。第二天,我带他去医院检查,医院的报告说切片有癌,我五雷轰顶,当即就联系了武汉协和医院的同学给大哥安排床位并请了最好的医生给他开刀手术。医生打开后又缝上了,说是晚期。我当时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办。

大哥说想再看看中医,我带他去了中医院,中医说保守治疗吧。放疗,化疗,大哥很坚强,头发掉了又长,我们都以为生命的奇迹会在他身上发生。

医疗费的事好在我两年前就给他补办了社保,个人部分由我来出。大哥总说给我添了负担,我说你为全家付出了那么多,没有你的鼓励哪有我的今天。

一年后,大哥在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说:“要好好照顾母亲、二姐、大嫂及他的一双儿女。”我含着泪答应。

办完大哥的丧事,回东莞的路上,我对侄儿说:“我打工帮你有难度,不如我们开个加工厂,资金订单我来处理。你也学了两年了,日常的技术你来负责。”

加工厂开起来后,生意还不错。对于我这个毫无技术背景的文科生而言,确实很艰辛。

由于大哥不在了,我也许对侄儿要求更严了吧,他干了两年就不干了。我和妻子回老家也请了多次,还是不肯来。这让我很难堪,但为了大哥的嘱托,我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一晃十年过去了,艰辛唯有自己知道,我也是精疲力竭,终于亏损几百万卖掉了工厂。

大哥的嘱托我完成了两项,母亲93岁过世,无疾而终(我还算孝顺)。二姐70岁过世,她的晚年还算不错,但也是一个享不到福的人,她小女儿刚有成就,她的身体就不行了,但是看到了好结果。 侄儿视我如仇人,我也认了。如今我也年过半百,一双儿女还算优秀,这是我最大的欣慰。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所谓兄弟情谊,我俩应该是兄友弟恭的典范,长兄如父,你做到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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